独家报道:萧维旸

大马和粮食危机之间,究竟有多接近?

疫情和俄乌战争阻断全球供应链,除波及制造业,关系着人类基本需求的食品业,也遭受池鱼之殃。

原因在于,俄乌是不少食材的主要供应方,因此一旦断供,全球食品必然因短缺而价格飙涨,让各国人民叫苦连天。

尽管和英美两国相比,大马的食品通胀水平相对温和,但这并不意味我国可对粮食安全课题置之不理。

结合各项资料及对话经济学者后,《南洋商报》发现我国仍面对四大难题,若不妥善处理,恐酿成粮食危机!

 

供应链停滞 食品价狂飙

粮食危机人类灾难

民以食为天,然而这项基本生存条件,似乎正在遭受威胁,大马也不例外。

全球经济逐步复苏之际,却半路杀出俄乌战争和中国封城抗疫,让供应链的修复遇上拦路虎。代价是,各地制造业活动纷纷因原料成本飙升而凄风苦雨。

深受供应链之苦的,岂止制造业?世界银行总裁马尔帕斯4月对媒体表示,俄乌战争已在全球掀起粮食危机,“世界正面临一场人类灾难。”

据世界银行估算,食品价格可能会进一步走高将近40%,“若危机持续下去,创纪录的食品涨幅,将导致数亿人陷入贫困和营养不良。”

先看看数据。人类主要食材之一——小麦年初迄今价格已上扬接近67%;而重要粮食作物兼饲料——玉米则飙升近37%。

有此涨幅,原因为疫情造成供应链停滞,而目前僵持不下的俄乌战争,更让事件雪上加霜。毕竟,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小麦、玉米出口量,向来位居世界前五名,占全球市场份额逾20%。

而这场地缘冲突,已阻断相关食材供应,联合国因而警告,若不迅速解决供应链问题,价格可能会进一步走高逾20%。

棕油价闻声飙涨

另一边厢,俄乌亦是欧洲主要食用油——葵花籽油的主要供应方,占全球市场份额超过70%。而战争导致断供后,作为替代品的原棕油价格闻声涨高,一度突破每吨8000令吉大关。

尽管目前已回吐部分涨幅,但棕油价仍站在6000令吉以上水平。

追踪谷物、植物油、乳制品、肉类和糖价的联合国食品价格指数,亦在今年3月走高约13%,至159.70点的史上高位。

粮价涨势凌厉,美国、英国等先进经济体,乃至各大区域皆已深受其害。而位处东南亚的大马,亦难逃池鱼之殃。

今年比较轰动的事件,是大马麦当劳宣布,1月24日起停售大份套餐,原因是薯条供应不稳;另一著名快餐连锁品牌肯德基,也传出炸鸡、鸡米花、包菜沙拉、薯条短缺事件。

 

经济饭不再经济

快餐巨头面临断供的当儿,象征价廉物美、普罗大众赖以果腹的经济饭(杂饭),近期也掀起一波涨价潮,让百姓感叹“经济饭不再经济”。

 

事实上,大马统计局数据显示,今年3月的食品与非酒精饮品通胀率已达到4%,高于3月涨幅3.7%之余,堪称近4年最高水平,这归咎于鸡肉、牛肉为首的肉品价格飞涨。

同时,生产Massimo面包和V-Soy豆奶等饮食品的PPB集团(PPB,4065,主板消费股),也在3月的记者会上松口表示,可能会进一步调涨面包、面粉等粮食价格,缓解食材成本居高不下的压力。

断供、粮价飞涨左右夹击,大马会面临粮食危机吗?

 

经济学者告诉《南洋商报》,我国仍未做好应对粮食短缺的准备,若情况恶化,粮食危机必然降临大马。

 

大马难独善其身4因素

所谓粮食危机,意指食品产量锐减、供应短缺、价格飞速涨高,进而造成特定地区或全球饥饿、营养不良率急剧上升。

 

视线转向大马,更是难以在这波危机里独善其身,原因何在?同时,我国政府与私人界又能在哪方面对症下药?

综合各项资料,和对话经济学者后,本报总结出,我国粮食危机和供不应求的症结,在于大量依赖进口、气候变化、耕种地质量不佳、物流系统不友善。

1:依赖进口粮食

 

由于产量跟不上连年上升的需求,大马长期扮演着粮食净进口国角色。在2020年,食品进口额达到555亿令吉,而出口额仅有338亿令吉。

换算下来,该年净进口额为217亿令吉,按年增加25%。

早期,农业一度是大马经济的中流砥柱。在1970和1980年,农业分别占国内生产总值(GDP)将近29%及23%。

 

惟到了1990年,随着制造业蓬勃发展,资源纷纷向其倾斜,农业唯有渐渐“退居幕后”,仅占GDP的16%。

据大马统计局说法,1987至2015年间,大马农产品进口依赖比率(IDR)已从7.3%增至13.7%,显示我国食品愈发依赖对外采购。

细看各项进口产品,大马在2020年的白米净进口额达到5.72亿美元(约25亿令吉),而主要供应方依次是越南、印度和缅甸。

同时,该年小麦净进口额则是3.31亿美元(约14.58亿令吉),而澳洲、美国和乌克兰是主要供应方;至于玉米,净进口额为9.86亿美元(约4.34亿令吉),主要向阿根廷、巴西和美国购买。

另一边厢,在羊肉、芒果、椰子、牛肉、鲜奶、辣椒、圆白菜等的供应方面,我国也大量依赖进口。

吃外国粮要看脸色

双威大学经济学教授姚金龙,接受本报访问时说,尽管大量对外采购,有助于维持粮食供应稳定,但这也注定我国要看外国政策脸色。

以近期的印度禁止出口小麦为例,尽管对大马而言,印度还未跻身主要供应方之列,但购买额确实快速增长。举例而言,2020年进口额按年上升134万美元(约590万令吉)。

由于印度是因为粮食通胀,才对小麦颁布出口禁令,姚金龙担忧,这项禁令迟早会扩大至其他食品类别,包括白米。

自种昂贵宁愿进口

为何我国始终无法摆脱对外部市场的依赖?原因在于成本昂贵。

擅长于农业和资源经济学研究的姚金龙解释,由于我国劳动和土地成本,比越南、印尼、印度等新兴市场高昂,因此若要大力发展农业达到自给自足,势必负担昂贵的开销。相比之下,从国外进口食品,会便宜得多。

“另外,以大马的种植规模来看,根本无法像印尼和印度般发挥出规模效益。”

然而,这并不意味我国农业无改善的可能。姚金龙认为,我国的优势在于科技实力相对强劲,可大力发展“精准农业”。

他解释,所谓精准农业,即使用智能传感器等先进科技管理、监测作物生长过程,一并拉高作物质量、产量与成长速度。

“我们必须大力发展精准农业,挥别人力密集的作业模式,才能改善粮食自给自足课题。奈何目前仍面对投资不足的问题,这有待政府和私企携手解决。”

2:气候变化损农业

耕种是“看天吃饭”的行业,唯有风调雨顺,才能迎来庞大的作物收成。然而,愈发难以预料的气候,正在一步一步威胁国内外农业。

以全球玉米和饲料主要生产国之一——阿根廷为例,去年开始便遇上干旱和主要河流水位下降,以致于物流成本走高和出口萎缩。

地理上,阿根廷与大马相距甚远;但在粮食供给中,两国却挂钩甚密,因对于大马,阿根廷是最重要的玉米和饲料供应来源之一。

面临气候变化的,并非仅有阿根廷。早在2020年,非洲、亚洲和中东就曾发生蝗灾,这场由气候变化引发的灾难,导致亚非多国面临粮食短缺问题。

时序再拉到2021年,巴西咖啡、比利时马铃薯、加拿大黄豆皆因极端气候与洪水肆虐而供应短缺,饮食品价格因而走高。

洪水毁4万公顷稻田

至于大马,当然也并非气候变化下的无菌室。姚金龙表示,气候变化会在我国引发洪水泛滥、生物多样性丧失等,“这些因素将直接或间接导致作物产量锐减。”

农业与农基工业部长拿督斯里罗纳建迪,就曾在去年表示,过去数十年间,我国粮食安全已受到降雨量暴增、天气干旱冲击。

在2017至2021年间,全国有超过4万公顷的稻田遭洪水摧毁。罗纳建迪也透露,在2014至2015年间的洪灾,我国农业和农基工业,一共损失约2亿9900万令吉。

同时,2015年的洪灾也导致国内粮食产量,按年萎缩40%。

3:耕地缩质量差

作物生长于土地,然而,大马拥有的可耕种土地正在逐年减少。

在1990年,我国约3298万公顷的土地总面积里,有31%土地适用于耕种。惟时至今日,历经人类无节制开发、气候变化等问题后,不少可耕种土地难免走向退化,失去原有的作物耕种条件。

姚金龙直言,为快速发展经济和累积资本,多年来我国政府和私人界,都将大量可耕种土地,用以开发房产项目,或作其他工业用途,甚少用来种植蔬果。

“毕竟和房产等赚快钱的项目相比,发展农业是一项更长期投资,回报缓慢且还要顾及气候变化等潜在风险,因此,愿意投入作物耕种的机构少之又少。”

他也估计,若任由土地退化下去,到了2030年,国内可耕种土地将比现在下滑逾70%。

水源威胁粮产

除了土地萎缩,水源问题也是威胁粮食生产的一大隐患。

据亚太地区粮肥技术中心(FFTC)的资料,在气候变化、污染课题、水源管理不当等课题环伺下,我国农业面临的缺水问题逐渐沉重。

对此,姚金龙表示,水源问题悬而未决,只会让粮食问题雪上加霜,“遗憾的是,相比起气候变化,很少人注意到缺水带来的影响。”

他同时建议,我国可在水源问题挥之不去的当儿另辟蹊径,例如仿效国外做法,发展滴灌技术、旱作农业等耕种模式。

4:物流系统不友善

对大马粮食供应而言,物流并非什么新鲜课题。

在2020年,受抗疫管控令冲击,国内物流系统瘫痪,金马伦菜农因而无法将蔬菜运送至各州市场。有者走上销毁蔬菜之路,也有者将蔬菜捐给弱势群体。

上述现象无疑将我国物流系统的脆弱性,赤裸裸摊在阳光底下。

怪罪疫情不妥

尽管各造人士皆将物流问题,归咎于疫情瘫痪物流公司运作、物流费用水涨船高等,但在姚金龙看来,将所有罪推给疫情并不妥当,且只会将问题都扫进地毯下。

姚金龙观察到,国内有众多接近菜园的车道早已满目疮痍,以致于运输车拒绝前进,转向要求农民自行想方设法将蔬菜运送至集散地,“这无疑会拖累蔬菜供应效率。”

“遗憾的是,这类课题走不进政府眼里,后者关注的只有建造大道计划、铁轨建造等大型基建课题。政府若有志于解决粮食危机,不可忽略这类细节。”

废食品AP应看长远

为确保国内粮食供应充足,首相拿督斯里依斯迈沙比里本月18日宣布,即日起进口食品皆无需入口准证(AP)。

据依斯迈沙比里说法,此前进口牛肉等肉类皆需要AP,但即日起,我国已不再需要相关准证,“任何人都可以进口食品,确保供应充足。”至于细节,则有待农业与农基工业部公布。

接着,农业及食品工业部宣布,我国只限制4种食品废除入口准证,其他进口食品则一律照旧。 

4种食品分别是包菜、老椰、鸡肉(鸡肉块和全鸡)及液态牛奶。

AP争议重重

粮食问题日渐严重之际,上述决策无疑是及时雨。毕竟AP的存在早已争议重重,是粮食供应的隐患。

据大马竞争委员会在2019年发布的报告,AP的审批流程向来不明确。同时,AP持有人出租手上配额的“不道德做法”早已屡见不鲜。

大马竞争委员会续指申请流程不明确,也可能会将新参与者挡在门外限制竞争,最终仅有少数业者受惠其中。

对于AP的存在,姚金龙看法一致,说AP是国内粮食供应的一大绊脚石。“它的存在,很容易酿成操纵价格、少数人垄断市场的现象。

“唯有打造自由市场,国内粮食价格和供应效率,才能获得优化。”

对于政府解除AP之举,姚金龙盼望这是永久政策,而非仅用来解决燃眉之急的短暂决策。“否则,政府的做法只是治标不治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