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来,国内㓥房现象愈发猖狂,社交媒体频频爆出骇人的㓥房事件,有者将厨房隔成房间,有者甚至将仅能放置一张单人床的阳台间做成房间。不久前,地方政府发展部长更揭露了吉隆坡某地区㓥房,商店业主将三层建筑㓥出了78间小房间,恶劣的环境比难民营更像难民营。
每每看到这些被㓥得惨不忍睹的㓥房,都不禁让人讶异与疑惑,土地辽阔的大马,为什么会出现㓥房呢?
《投资致富》特别企划“㓥房大势崛起”系列,解析国内㓥房的因由、现况、所衍生的问题及未来的“发展趋势”。
小敏住在八打灵再也一栋服务式公寓,不知何时开始,她发现公寓住户越来越多,尤其在行动管制令结束后,公寓范围内的车辆越来越多,但因停车位不足,住户的车辆甚至停在了公寓外的主要道路及道路缓冲区,每次开车出入都相当危险。
在经过一番探询后,小敏才发现,原来有数十位公寓业主将单位改造成合租公寓,甚至将客厅间隔成一、两间房间,变成“㓥房”出租。这样的“㓥房公寓”其实在国内越来越多,而这些“㓥房经营者”大多是组团而来,甚至还有所谓的房产导师(Guru)开班授课,教导学生如何经营㓥房赚钱。
公寓的原有住户担心租户多了,龙蛇混杂,必然会滋生许多卫生与安全问题,随着越来越多业主加入㓥房大军,要想将㓥房这种商业活动赶出公寓似乎更是难上加难了……
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,㓥房文化仅出现在寸土寸金的香港,似乎距离我们非常遥远,但近年来,㓥房也开始在大马出现,甚至一些房子更是被“㓥”得惨不忍睹。看到如此惨景,许多人心中不免疑惑,为何大马土地辽阔却还会出现㓥房呢?
佳得楼宇管理(Gather Building Management)董事经理张惟越在接受《投资致富》专访时分享道,㓥房又名为房中房,房东将房子分隔成多个更小的房间单位出租,这种“分租”(Sub-Letting)模式与在韩国、中国等大城市大量出现的“求职公寓”相似。
他指出,韩国的求职公寓相当盛行,尤其在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,求职公寓需求直线飙升,甚至出现一整栋公寓被改造成求职公寓。中国与香港亦同样有着不少求职公寓,但中、港则更多倾向将旧区翻新成求职公寓。
“中国的都市化让许多人北漂至北京,或南漂至香港、深圳发展,这也带动了求职公寓的需求。”
㓥房在大马其实也并非新鲜事,更早可追溯到70年代以前的房间分租模式,尽管早期的房间分租模式并不全然是“㓥房”,反而是出租房间,或者在客厅或房间放置数个上下铺床架,出租床位的方式。
早在70年代以前,从外坡来到吉隆坡谋生或求学的游子,由于生活拮据,没有能力租一整间房子,只能租房间或床位,只求有个容身之处。
随着时代的改变,国人的生活条件逐渐转好,房间分租模式慢慢演变成多人合租一间房子,或由一名租客租下整间房子,再将其余的房间分租出去,成为小房东。
尽管这种房间分租模式能满足市场对租房间的需求,卫生条件也相对较好,但仍会因水电费分摊、公共卫生清洁工作、公共空间的使用等问题产生纠纷,尤其遇到斤斤计较的租客就更令人头疼。
近年来,国内新兴的“求职公寓”,开始为每间房间安置电表,以更精准的计算每间房间的用电量,甚至房间都设有专属的厕所,减少了过往房间合租所引起的纠纷,只要卫生条件不太差,基本上都会被市场所接受。
张惟越指出,大马的房间合租主要集中在三大区域,第一是工业区,主要对象为蓝领厂房工人,因厂房工人多,对房间的需求也就相当高,这种类似员工宿舍的房间合租模式也就出现了。
第二是学生区,主要在双溪龙、梳邦等大学生集中区。第三则是劳力集中区,像是士拉央大巴刹,有许多蓝领外籍劳工,因为薪金不太高,所以一般会选择在店屋(Shop Apartment)、组屋又或是无电梯公寓(Walk-up apartment),早前的组屋都是以没有电梯的四层组屋为主,随着原本居住的本地人搬走后,就出租给蓝领外劳,成为外劳的住宿。
“很多店屋和组屋几乎都成了蓝领外劳的集中区,尤其是附近有很多咖啡店、巴刹的地点会特别多。”
起初,老板为了满足员工的住宿需求,将店屋的二、三楼分隔成数间房间作为员工宿舍,此类租金低廉的房间却吸引了不少外籍劳工,老板看到了商机后,便把靠近车站的店屋都被改造成合租房间,出租给外劳。
“早期店屋顶楼的租金最高为1200令吉左右,老板租下后改造和分隔成8间房间,每间房500令吉租金,每月就可收取4000令吉,扣除租金、水电费等开销,每个月账面收益为2000令吉,可以说是相当好赚。”
他指出,一开始是老板自己做来当做员工宿舍,之后老板也将其变成一门生意,大家都静静做、静静赚。后来房产导师看到后觉得有利可图,于是就开班授课,把它当作一个宣传、营销,变成了大家涌着做。
以往的㓥房主要集中在店屋楼上,后来经营者越来越多,一些老旧组屋、无电梯公寓、有地住宅也成了选择之一,现在甚至连公寓都被做成㓥房,尤其是靠近火车站,交通方便的地点更成为热点,㓥房问题也渐渐演变成民生课题了。
“经济转型”一直在我国都是谈论度相当高的课题,尽管谈论了数十载,但我国经济一直都未能成功转型,对外劳的依赖仍相当严重,国内庞大的外劳人数,导致分租房间的需求与日俱增。
张惟越指出,根据1990年员工房屋、住宿、设施基本标准,制造业者须建造和管理员工宿舍,但因劳工集中宿舍(CLQ)的资金投入太高,回酬太低,大多公司都不热衷于建造宿舍,反而倾向外租,这也导致对分租房间的需求增加。
“企业贷款建厂、买器材已背负了一堆债务,不努力投产赚钱(哪行?),反而还要花更多钱建造宿舍,而且还不能跟员工收租金。”
虽然大马并没有强制规定企业必须建造宿舍,但企业不论租借或自建宿舍,都需按照规定提供。
此外,政府在2017年实施新法令,规定发展商须给工人提供宿舍,禁止在建筑工地范围搭板屋作为临时宿舍。在每项新房产计划建造期间,发展商都会在建筑工地范围搭板屋或用货柜,充作临时宿舍,如今这一新法令的落实,让附近房间的需求激增。
另外,清洁与保全公司等仰赖人力资源的公司,对宿舍需求亦相当高,国人因不太愿意投入3D(肮脏、危险和困难)工作,加剧了外籍劳工的需求。
“大马有500万至600万名外籍劳工,这几百万名外劳都需要住宿,这也导致房间需求大涨。”
他指出,大马的人力资源红利让工业领域业者长期仰赖外籍劳工,不积极投入自动化生产,使得我国工业生产一直都是人力资源为主力,倘若政府在短期内没有任何新政策推动我国工业转型,该问题短期内不会获得解决。
另外,随着我国教育水平越来越高,国内大学越办越多,大学生也越来越多,对宿舍也有着庞大的需求。
“大学是教育机构,不是资产管理公司,因此很少愿意投入资本来建宿舍,学校宿舍大多都只给大学新生,让他们在第一年能适应新环境,第二或第三年就得搬离宿舍,在外租房,这也是导致房间需求激增的原因。”
大马房地产中介师协会(MIEA)会长陈建铵指出,将房子做成㓥房出租的概念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出现,尤其在大学附近,一些业主将自己的家做成㓥房,出租给大学生。
由于租金不错,业主便将附近的房子租下做㓥房,将其当作一门生意经营。随着生意越做越大,“㓥房生意”吸引了更多人加入其中,对象也从学生群体扩大至外籍劳工和上班族等。
“梳邦、双威很久前就有这种㓥房,附近有很多学院、大学,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这样㓥了,甚至已经有一些(㓥房)经营者出现,我跟你租,你不用烦,我自己去找租客。”
随着㓥房经营者越来越多,学校附近的住宅已无法满足需求,租金跟着水涨船高,于是经营者便把触手伸往较远、公共交通便利的地区,甚至有者还会有提供包伙食、交通、清洁等配套来吸引学生。
都市化是国家发展、产业结构调整之下必然会出现的阶段,在都市化的进程中,城市大量的求学与就业机会,必然会吸引越来越乡村人口移居至城市,城市房产的需求也随之剧增。
根据大马知名共居平台iBilik数据显示,该平台每月浏览人数从2021年的7万人次,成长至2023年的30万至40万人次,短短三年就劲涨了超过4倍以上;房源数量也从2021年的2万8000间,暴涨至如今的8万5000间。
iBilik首席执行员李盛喜指出,该平台的两大目标租户群,一是大学生,绝大多数在籍大学生都会选择租房,位于大学、学院附近的区域,租房情况更是火热,早前甚至还传出因租不到房而在网上求助的新闻。
除了大学生以外,该平台另一主要租户群体则是20岁到30岁社会新鲜人。
“这两个大群体有多少人呢?国内在籍大学生有132万人,社会新鲜人则有488万人,这是国家数据,这两个群体加起来就有620万人。”
都市化进程使得越来越多社会新鲜人前往大城市工作,但因薪水不高,租不起整间房子,于是则会倾向租房间。
“可能大学毕业刚出来(薪水)2500、3000令吉,对吧,如果你花30%来租房,也只有750令吉的预算,你可以租到什么样的房子?”
张惟越指出,近年来,白领阶级群体对租房间的需求也越来越高,尤其是许多社会新鲜人,他们处在待业或刚入职的阶段,因经济压力不敢租下整间房屋,但越来越看重隐私,于是会更倾向选择租房间。
都市化效应导致城市出现了大量的求学与就业机会,必然会吸引乡村人移动至吉隆坡等大城市求学或谋生,这些大学生在毕业后也继续留在城市找寻工作,进而驱动城市人口的激增。
数据显示,吉隆坡人口过去10年以每年增加22万的速度成长,从2010年的540万人口,如今已逼近1000万人,过去13年共增加了500万人口。
“这还不包括吉隆坡的流动人口,也就是身分证仍保留家乡地址的游子,所以每次节庆假期时,吉隆坡车少人少,因为游子都回乡了。”
城市人口大幅增加,城市房产需求激增,导致房价水涨船高,10年前仅要10万令吉就可以买到的组屋单位,如今已飙升至30万令吉,上涨了超过三倍,上涨幅度远远超过薪资的增幅。
他指出,我国薪资陷10年来停滞不前现象,收入远远追不上房价的增长,以致私人发展商推出的许多中高端房产项目都出现滞销的情况。
若以最合适的房贷额度计算,即每月还款额度控制在收入三分之一左右的话,一位薪资5000令吉的中产阶级,若每月仅拿1500令吉偿还房贷,就只能买到30万令吉的房产,但这一价位的房产在吉隆坡却是少之又少。
“所以你会发现,政府所推出的可负担房屋计划抢到乱,因为他们的价格都是在38万令吉以下,因为大家的薪资都是在这一水平。”
尽管雪隆城市不断涌入新人口,但政府所推出的可负担房屋项目却相当少,无法追上人口增速,导致中下阶层买不起房。
除了可负担房屋供应不足,地方政府审批效率太低,以致发展商无法取得准证,拖慢了房子建造进展,建造期的延展导致土地贷款利息等开销增加,发展商只能调高房价,以将成本转嫁给购房者。
陈建铵对国内出现越来越多人倾向租房间的现象表示赞同,并表示在如今确实有往租房间的趋势发展。
他分享到,许多房产代理也遇到很多租房间的咨询,因年轻人租不起一间房子,想在靠近公司的地区租一间房间,甚至也有些年轻人买下一间房子后,自己住其中一间房,其余两间则出租给其他人,补贴房贷。
张惟越指出,如果没有住宿需求,㓥房也无法做得起来,正因这种庞大的住宿需求,市场又没有合适的房产产业,因此早期的旧楼就成了㓥房经营者的选择,随后更把触手伸向公寓,甚至新房产项目。
都市化效应推动了房间租赁需求的成长,若该问题无法获得改善,未来涌入都市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,尤其马币贬值导致消费力下滑、通胀压力剧增之下,求职公寓的需求越来越高,国内㓥房情况只会变得更为严重。
“政府需要正视这个问题,否则将演变成国内的民生问题。”
以前许多大马人对香港狭小的居住空间感到不可思议,随着政府近来严打国内㓥房“歪风”,除了掀开了国内的㓥房文化,也暴露了社会底层劳动阶级在都市区居住的困境,尤其是底层的劳动阶级族群,以及从乡村地区来到都市发展的游子。
没有需求就没有供应,市场对低廉住宿的庞大需求,为㓥房文化的滋生提供了养分,值得注意的是,㓥房从过往的蓝领阶级“专属”,如今也开始成为了白领阶级的“新宠”,这是否也意味着大马经济发展出现了问题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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