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年对一个人来说是刚开始成熟的青年阶级，但对资本市场来说，已经过多次周期起伏，金融风暴、互联网泡沫、贸易战、数字化，同时市场规模随着经济成长倍增，产品日益多元化。

理论上，资本市场应自由成长，但也很需要被监督和管理，有一个机构来制衡，维持公平和透明。

负责监管我国资本市场运作的单位，是大马证券监督委员会（Securities Commission）。

从公开市场的股票交易所，到庞大的私募市场，都由它立规和监看。在瞬息万变的资本市场扮演稳固本地资本运作的角色，既要设规让企业遵守，也要让资本更多元发展。

证监会成立于1993年，配合30年周年庆，证监会在3月7日推出了《大马资本市场：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》一书，主要作者珍妮佛贾克采访了过去6任证监会主席和现任主席。

过去数十年，我们的资本市场经历了什么？未来会怎样？本刊整理和摘录一些部分，与读者一起体会大马资本市场风雨路。

“那个年代，发生了亚洲金融危机。尽管如此，我们的存款系统和市场仍在继续运作。当时的情况或许很糟糕，但如果没有证监会，情况可能会更糟。”

——首相拿督斯里安华

90年代
金融市场自由而失序

30年前，证监会由安华带领的财政部成立；30年后，重返政府的安华，见证了证监会成长。

安华为《大马资本市场》写的序言中提到，他刚被委任为财长时就已感到，若要有一个繁荣的资本市场，就需要统一的机构来监管它，并且培育市场良好成长。

“80年代末全球经济衰退，但人们仍然乐观看待90年代，因为那时东盟地区的经济增长引起了世界的关注。”

1987年美股“黑色星期一”
资本逃往东南亚

他回忆，1987年10月19日美国股市发生了“黑色星期一”崩盘事件，使资本逃往东南亚，特别是大马。

“热钱将当时的吉隆坡证券交易所的众股票推向了令人眩晕的高度，许多大马人一夜暴富。股价一天可以上涨数倍，股民变得狂热。”

他指出，股票基本面不管用了，没有人知道那只不过是泡沫破裂之前的盲目交易，而公司治理和透明度变成是一种“不便”。

在证监会还未设立之前，大马的市场监管责任，分别划分给资本投资委员会、公司注册处和吉隆坡证券交易所等多个组织。安华说，交易所更是一个自律机构，意即没有管制。

“我不敢想象，如果没有成立证监会，当时的股市波动所造成的损害将会有多么严重。或者更糟糕的是，1997至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，如果没有证监会，事情将会如何演变。”

他指出，当提出设立证监会，一些资本家和自由经济支持者引用经济学家亚当斯密“看不见的手”理论，要求政府不要干预市场。

国家需资本市场法定机构

“讽刺的是，上述一些人会悄悄地游说各个部长索取合同。他们没想过，亚当斯密其实也有写过——只有在个人道德和政府监督体系的支持下，经济自由才能取得丰硕成果，这可以防止市场的自由被滥用。”

安华当时认定，国家需要一个独立的资本市场法定机构，能够做出适当监管决定，并且不受政治或其他方面的干扰。

“在股市舞曲嘎然而止之前就给市场降温，才是负责任的做法。这不仅仅是监管机构，也是为了发展大马的资本市场，包括引入衍生品交易。”

他还指出，之后陆续成立各种交易品，引起各方不同的意见，过程痛苦而复杂，但却是有效的。例如1997年马币被狙击，就是刚成立不久的大马货币交易所（MME）侦测出来。

“证监会第一任主席希望将我国资本市场从绩效导向，转向信息披露导向。我完全支持，这标志着市场的成熟。”

他说，证监会当全力改革市场，但“罗马不是一天建成”，实施需要时间，而成果却要晚得多。

“证监会至今已打下坚实基础，未来30年要再进一步改革和完善资本市场，使其充满活力和有吸引力，并对所有类别和风险偏好的投资者都安全且友好，这是最重要的。”

“首相指示我们指定指数股。那天会议里有很多大人物在座，我是唯一提出反对的。我说，这样做的话，所有外资都会收拾行李走人。”

——丹斯里慕尼马吉

1993至1999年
股市由盛转衰

丹斯里慕尼马吉（Munir Majid）是大马证监会第一任主席，任期从1993至1999年，见证股市由盛到衰的周期，走过了亚洲金融风暴，并且提呈我国首份公司治理准则草案。

似乎没人管的股市

慕尼上任初期，市场人士还沉浸在股市大涨的热潮中。他说，证监会的成立，看起来像是对资本市场的干扰和威胁，遇到了很多阻力。

他曾在演讲时循循善诱道，金融市场存在目的是为了促进资本形成，为经济发展提供资金。然而不能忽略，审慎的保障措施，能最大程度减少资本市场的欺诈、操纵和风险。发展和纪律，两种角色是相互交织的。

“证监会刚成立时，股市仍然一片‘混乱’，涨跌幅度很大，像没人管一样。我记得有提出警惕，但是没人当真。结果1994年后股市下挫。无论如何，我们建立了一个能够符合国家资本市场需求、支持经济发展的机构。”

当年卖空仍违法

他提到，过去常常有企业抱怨，指股价没有反映公司真正的价值。而且，很多企业领导人习惯各自为政。因此，证监会强调信息披露。所有重要消息必须适时发布，否则就违规。与此同时，还引入了接管守则，以确保人们不能玩弄市场。

证监会“开业”后所做的第一件轰烈事，就是打击卖空行为，揭发了联合纸业丑闻，成为90年代马股最震撼事件。

联合纸业的股价当时在3个月内飙升1229％，随后又大跌。因为有传言指大马统一公司准备对其进行反向收购，但这一事件从未实现。

“证监会调查后发现，该活动涉及卖空行为。1994年，依布拉欣因卖空联合纸业股票而被捕，并没有被判处监禁，只是罚款（50万令吉）而已。”

那时，这在大马仍是违法的。对此慕尼也表示无奈：“但是该怎么做呢？我们的市场流动性和深度不够，无法进行卖空等活动。之后（1996年），为了缓解这一问题，证监会决定允许进行股票借贷，即允许受监管的卖空。”

“指定”股票后果

慕尼在书中坦言，在任时遇到的一大挑战，是1997年8月时，股市“疯狂下跌”，时任首相即敦马哈迪要他解释原因，还问能不能把交易所的指数股列为指定股票。

“首相指示我们进行该操作。当时，会议里有很多重要人物在座，我是唯一反对的人。我说这样做的话，所有外资都会收拾行李走人。”

然而慕尼是忠实地执行了。后果正如他所说，股市迅速下跌，因为投资者离开了。

“人们或许期待一些政治干预，但当真的提出具体‘建议’时，可能会产生负面后果。我们要明白，既然政府设立了证监会，法定职责明确，就必须遵守。”

根据资料，1997年时任首相为了阻止对冲基金继续卖空马股，把吉隆坡股市100只指数股列为指定股票。意即投资者必须先付清金额才可以买股，户头有股票才可以卖股。当年交割期限原本长达7天，在第八个交易日才需付钱。指定股票后，股市在4天内从900点水平暴跌，蒸发了16％。

亚洲金融危机结束后，慕尼向敦马递交了大马有史以来第一份公司治理准则草案。他说，当时的首相是不大赞成的，因为那是“西方的东西”。

“外国人那时常说，大马公司治理好差！我去见首相时带着证据，表明更高的公司治理标准，会带来更高的公司本益比。基于这一点，他接受了。”

慕尼指出，金融危机发生前，本地银行发放了太多贷款。而且不少短期投资组合在流动，投资者易进易出，本地资本市场的管制还不存在。

无论如何，大马股市花了五六年才恢复，慕尼形容：“那是一段非常糟糕的时光。”

首家基设企业上市

慕尼认为，大马市场有非常独特的优势可以利用，除了伊斯兰金融资本市场，另一项专业是基础设施，这是他在任时为股市推出的新板块。

“杨忠礼机构的丹斯里杨肃斌当时从国家能源公司获得了一份交易（成立了杨忠礼电力公司）。他来找我寻求上市，可是它还没有业绩记录！但我们还是探讨，发现到可以采用未来现金流预测业绩，这适用于道路和电力项目。”

杨忠礼电力因此成为交易所第一家基础设施企业。

1999年，慕尼任期届满，决定离开证监会。他坦言，这份职责让他感到疲倦。

他形容那几年像一场斗争。他厌倦企业领导人和中间人不断越过他，去争取那些原本已经被证监会拒绝的企业活动。

“回想起来，我们的确还不够严格。成立的过程非常困难。过去的政客也并不大了解市场。”

如今他看到，实体经济和金融经济之间的差异在扩大。金融经济是研究金融资源如何有效配置，然而金融经济就像有了另一条生命一样。

“两者的关联要认清，债券或股票的用途要更加严格，才能更好地为实体经济融资。归根究底，资本市场是为实体经济、为真实的企业筹集资金。”

“时任财政部长敦达因选我，是因为了解我是一个懂得勒紧腰带，有必要就大刀削减的人，而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”

——拿督阿里阿都卡迪

2000年代百废待举
大蓝图面市

拿督阿里阿都卡迪（Ali Abdul Kadir）在1999至2004年间担任证监会第二任主席，期间他设立了种种新措施。

喜欢阅读并运用孙子兵法的阿里阿都卡迪说，他上任之前的首个要求就是，让原本由国家银行管辖的债券市场归于证监会之下，这样其职责才完整。

专业会计师出身的他，对数字特别敏感。曾有人提到，一家上市公司的建筑工程高达3亿多令吉，但很久都没有建好。他听到后即刻去检查，发现该公司夸大账目，即马上调查该公司。

发起吹哨人组织

从那件事他发现，资本市场缺乏情报途径。为此，他催生了小股东监督小组和自律组织。

“1999年时，没有人站出来举报任何人。我们要为资本市场制定举报规定。”

他提出了举报人保护倡议，在2000年起草行为准则，最终形成了2010年举报人保护法令。“当企业人士向外部方泄露公司的机密信息时，可能会被起诉。但如果是向当局提供信息，则将受到保护。”

首份资本市场大蓝图

他在任时做的一件大事，是提出首本大马资本市场大蓝图，旨在让我国资本市场现代化、强化和有建设。

“目的之一是减少过度监管。例如，按照原本规定，当一个人持有公司超过34％的股份，那么他接着每年入购的股份数量不得超过2％。这就是过度监管，并不利于交易所的速度并阻碍市场。”

他当时是希望，10年后可以有一个灵活的、具有前瞻性的交易所。

把股票行变投资银行

阿里阿都卡迪同时研究如何让股票行成为投资银行。当时大马有66家股票经纪行。他认为，让它们成为投资银行，才能加强实力，提供高效的服务，做出正确的股票分析。

不过证监会无法强迫股票行合并，只能提供激励，例如任何合并的4家股票行，都将获得经纪人执照，得以开设更多股票行。

“一些银行最终成为了投资银行。后来，两名股票行业者对我表达谢意，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成为投资银行家。”

那时香港和东京等交易所已经股份化，阿里阿都看到，当时被称为KLSE的吉隆坡综合指数和交易及自动报价系统（MESDAQ）必须合并，否则就没办法完成股份化。

“双方听了都相当震惊，不愿意这么做。经过一番说服和激励，最终才懂得这是互惠互利，达成了交易。”

2004年大马交易所实行股份制，2005年在主板挂牌上市。

大股东须公开持股权

阿里阿都也希望资本市场更透明些，因此要求那些透过代理持股的大股东，必须披露所有股权，结果引出了一名“大亨”私下质疑。

“一名有权势的大亨透过朋友邀请我到咖啡馆见面，我欣然赴会。对方问，为什么要披露？我直话直说：‘资本市场必须保持透明度，需要知道谁在幕后操纵’。我还让他必须在特定时间前公开股份。”

那名大亨过后向时任首相敦马抱怨，幸而首相以智慧回应，表示应该要遵照证监会的指示。

“这也是很多知名企业家当时的风气，当某件活动被证监会限制，他们就直接去找首相申诉。”

911与股市程序

2001年发生美国911事件，紧接着大马交易所自1985年来首次因突发事而暂停交易，可是程序上却有些错乱。“当在电视上看到第二架飞机撞向另一座塔楼时。我立刻要求证监会的高管回办公室，为股市找出应对行动。”

他们先观察第一个开市的悉尼股市的反应，接着是东京股市。然后，阿里阿都打算去会见当时兼财政部长的敦马，因为财长才有权下令关闭股市。

“可是，其他政要已经迫不及待去告知了，而首相已指示交易所隔天早上休市。照理，在没有证监会咨询的情况下，首相不应该暂停股市。况且，首相要出国了，并没有交代要让谁暂接职责。要是需要财长签名，我该找谁呢？”

阿里阿都在传达这两项问题时，本以为敦马会不悦。但仔细聆听后，敦马点头同意，并接受错误，让他感到非常欣慰。

下一期：迈入互联网技术时代，大马资本市场如何演变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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