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年，大馬經濟城池遭亞洲經濟風暴攻陷，時任國家銀行（BNM）正副總裁雙雙呈辭，丹斯里潔蒂臨時受命暫代國行總裁職位，惟在接棒短短6天後即交位給丹斯里阿里阿布哈山，自己退居副總裁。

 

兩年後，潔蒂再次受委為國行總裁；這一次的委任，奠定了潔蒂在我國經濟發展史上的重要地位，也讓國行醞釀出一位享譽全球的“12A”女總裁。

 

上週，《星洲日報》很榮幸地與潔蒂做一次深入專訪，訪談中潔蒂除了暢談最近備受關注的各種經濟課題外，還罕有地聊到一些她自己的生活點滴與處事智慧，讓人得以一窺其總裁光環外的另一面。

想更深入瞭解丹斯里潔蒂博士（Tan Sri Dato'Sri Dr.Zeti Akhtar Aziz），本期的《紅人館》，您絕對不能錯過。

 

一窺國行總裁辦公室

位於國行總部的總裁辦公室，是潔蒂處理日常事務和思考問題的地方，許多左右國家經濟的重大決策，都是在這裡面醞釀和下達，最終對千萬國民帶來深遠影響。

上週的專訪，就是在裡頭進行。

據瞭解，潔蒂過去甚少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會見媒體，而且，“最近一次”在辦公室內會見媒體也已是好多年前的事，這讓今次的採訪多出幾分新鮮感，甚至神秘感。

當天，時間是9月14日星期一，下午4時，我們一行人在國行職員的帶領下來到總裁辦公室門外；僅稍候片刻，辦公室大門即由內往外被推開，開門的不是別人，正是一身深藍色招牌打扮、笑容可掬的潔蒂。

總裁辦公室非常寬敞，設計以深褐色為主，顯得高雅卻不奢華，極具古典韻味；一踏入大門，正眼先看到潔蒂整齊的辦公桌，桌位後方有擺滿文件檔的大型壁柜，右側則有另一張擺滿各類文獻的書桌，及滿是框裱獎狀、相片的擺設台。

我們在大門左角的幾張沙發上隨意坐下，就開始了這次長約90分鐘的專訪……

 

年近七十
敬業樂業

作為中央銀行的最高領導人，潔蒂的工作絕不輕鬆，壓力更是不在話下；除了得長期面對國人對政策的不滿和抨擊，還要不斷面對和解決各種宏觀問題，與外國勢力周旋，奔波勞碌出席國內外會議、研討會、講座等，工作量之大或許遠超人們想像。

然而，儘管已年近70歲，潔蒂不但能繼續勝任這些繁雜沉重的工作，還做得比所有人都來得好，這也是《全球金融雜誌》為甚麼在上月杪公佈的全球中央銀行評比中，連續第12次給予潔蒂“A”評級。

對此，潔蒂笑言自己精力旺盛的原因，充足的睡眠絕對“居功至偉”，對工作的熱愛亦能讓她不知倦地面對各種挑戰。

 

日睡6至8小時
精神奕奕

“我每天需睡上至少6到8個小時，我發現這樣的睡眠時間最能讓我一整天保持精力旺盛；同時，我非常熱愛現在的工作，很享受工作的每一刻，這足夠讓我繼續面對工作上的挑戰。”

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；雖作為全馬最具權威的女性之一，潔蒂崇尚的卻是簡單生活，與丈夫看看電影、與家人共聚享天倫，是潔蒂在不工作時最喜歡的消遣。

在她眼中，這或許是最好的放鬆和休息方式。

“我先生是個影片愛好者，經常會向我介紹新的影片，並邀我一同觀賞；我也很享受與家人在一起的時光，這能讓我放鬆心情。”

在潔蒂辦公桌左側的擺設台上，是一張合照，看那輕撫孫子肩膀、一臉慈愛的婆婆，很難想像當她直起身子時，身份竟就是國行最高領導人。

說到孫子，潔蒂不禁喜形於色，更透露說：“就快有第二個了！”。雖然只有一瞬間，但潔蒂那一刻的確不是總裁，而是溺愛孫兒的婆婆。

 

九七風暴後
體系趨健全

大半輩子都在為國行服務的潔蒂，回顧自己的國行生涯時難免有些感慨。

“中央銀行所從事的，是永無止境、充滿挑戰的事業。”

短短兩句，是她在國行汲汲營營35年後體會到的切身感受。

“在這樣一家機構擔任總裁，你需要對工作有足夠的熱忱和興趣，也得非常有耐心，因為一些新措施不會立竿見影，甚至不受歡迎，所以會引起批評，但只要認定新措施是好的，你仍然得做。”

潔蒂回顧，當年她接任國行總裁的職位時，大馬才剛渡過1997年經濟風暴的洗禮，那一場危機使大馬經濟的各種弱點表露無疑，她意識到要讓大馬成為一個更穩健的經濟體，就有必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。

“我們知道，大馬不能繼續依賴石油，還需要一個更健全和有深度的金融市場，最重要的是，我們瞭解到有必要替經濟建立起更強大的免疫系統，好讓國家有本錢應對下一波經濟危機。”

經過多年努力，潔蒂顯然對國行和大馬這些年取得的進步自豪不已，亦深具信心，這也是為甚麼馬幣在過去1年重貶27%，國行仍選擇不為所動。

潔蒂強調，我國經濟現況和1997年完全不可同日而語，所以當年馬幣重貶時國行被迫落實資本管制，今日卻再無必要。

“經過多年改革，大馬經濟已變得極具韌性，有本錢安渡大風大浪，這使我們深信馬幣終將反彈，反映基本面；當然，經濟可能回調，但更重要的是能夠在回調後重新振作，我深信大馬能做到這點。”

 

心智圖思考技巧
事半功倍

熱忱與興趣，固然能讓一個人勇於面對工作上的挑戰，但“肯做”與“做得好”卻是兩回事，前者需要的無非是毅力，後者則得靠一些技巧和經驗累積，但潔蒂顯然是兩者兼具。

過去16年在國行戰績彪炳的她，透露了這些年在處理各種疑難雜症時所沿用的思考技巧：心智圖（Mind Mapping），並對這種歸納和整理思緒的方式讚不絕口。

心智圖是由東尼布詹（Tony Buzan）在1970年代所提出的一種思考模式，內容是將各種點子、想法之間的關聯性以圖像和視覺化，藉此把複雜的概念、信息、數據進行加工，以更易懂的圖像形式呈現出來。

“身為國行總裁，我常得聆聽各種不同的意見和要求，要如何歸納和總結所聽聞的一切是個不小的挑戰；就這方面而言，心智圖給了我很大的幫助。”

潔蒂透露，在學會心智圖後，她開始習慣在聆聽多重意見後，透過心智圖來歸納和整理，還直言她發現這樣做最能得出面面俱到的結果，許多重大決定也都是在心智圖的幫助下下達。

“東尼布詹知道我用心智圖來歸納問題後，曾數次登門造訪，並教導我如何更好地利用心智圖，他所教導的一切讓我受益良多。”

資料顯示，潔蒂曾與東尼布詹三度會面，最早的一次是在1992年，也就是潔蒂正式出任國行總裁的8年前，東尼布詹也曾三度為潔蒂在同一本書上簽名，且每一次都預測會有更大和更好的事將發生在潔蒂身上。

在親身體驗心智圖的奧妙後，潔蒂如今不但繼續以心智圖來釐清思路和問題，還順利“升級”成心智圖導師，在國行內部增設心智圖教育項目，親身教導屬下思路圖和思考技巧。

 

傳承下屬
確保順利過渡

潔蒂認為，隨著時代變遷，一名成功領導人所必備的條件也越來越多、越來越不一樣，當代人只有掌握更多才能和優點，才能晉身成功領導人的行列。

“從前，一個人只要掌握某些長處，就可輕易成為領導人，現在完全不同了，社會對領導人的要求已經增加，而且相信會變得越來越高，因為我們所將面對的挑戰和問題也會升級和變得複雜。”

在談到領導人必備的條件時，潔蒂向在場記者推介了一本由海外作家艾立克博布（Eric Papp）撰寫的《Leadership By Choice》，並表示這是值得一看的書。

“作者透過份析多家長期屹立不倒的成功企業的領導人，歸納出優秀領導人所具備的特徵，這些資料是很好的參考對象。”

在國行任職35年、並擔任總裁16個年頭後，潔蒂會否在明年4月任期屆滿後再次續約，至今仍是問號，她上週受訪時亦拒談這個問題；然而，從潔蒂的語調中不難發現，即使她真的在明年4月揮別國行，也不會讓人意外。

因為，潔蒂受訪時透露她目前除了繼續忙碌於總裁工作外，也不斷努力把自己的畢生所學傳授給下屬，確保未來的權力讓渡工作順利進行。她還說，“我想，在把一切交代完畢後，即使我退休也沒問題了。”

值得一提的是，潔蒂在今年8月宣佈第二季經濟成長數據時，曾被在場的媒體追問會否在任期滿後續約，她當時沒有直接回應，僅表示希望自己可以在退休後寫書，留下遐想空間……

 

與總裁合照
潔蒂笑談往事

採訪完畢後，在場記者紛要求與潔蒂合照留念，潔蒂爽快答應了；拍照時，潔蒂腦海中突然浮現一些回憶，不禁嫣然一笑，然後把一段不為人知的小趣事告訴在場記者。

作為在大馬掌握最大權力的成功女性之一，人們或許很難想像，潔蒂也曾經像個小粉絲般，不斷找機會向尊敬的人索取簽名或合照，如美國聯儲局前主席、有“巫師”之稱的格林斯潘就曾是潔蒂的“目標”，而這願望最終在格林斯潘卸任前圓滿達成。

“格林斯潘是很嚴肅的人，不會隨便答應合照或簽名；然而，就在他退休前，有位長期服務他的女招待向他索取親筆簽名，他答應了，在旁的我立刻見縫插針，趕緊湊上要求簽名。”

至於與格老的合照，潔蒂笑言亦是在類似的情況下獲得；當時有位攝影師要求格老與時任歐洲中行總裁特里榭合影留念，潔蒂見狀立即要求攝影師在完成拍照後再“順便”為她與他倆合照，結果“一石二鳥”，一次拿到與特里榭和格林斯潘的合照。

語畢，潔蒂立即開步朝擺設台走去，從一堆直立的相架中拿出“證據”給記者觀賞；相片中，潔蒂像個小粉絲般站在兩位西方金融界巨頭之間，笑得燦爛極了！

 

潔蒂語錄

※1997年經濟風暴，大馬經濟只用了1年半就復元，相信今次所需的時間會更短，因大馬在各方面都明顯優於當年。

※外匯儲備雖跌破1千億美元，但仍處穩健的水平，無須過分擔憂。

※當現有利空逐漸消散，馬幣將會反彈。

※國際油價大跌和美國即將升息才是馬幣猛跌的元兇。

※若大馬經濟當年沒有改革，繼續高度依靠石油和出口，今天將無法享有5%成長，可能只有1或2%。

※大馬經濟已建立起強大免疫力，有能力面對任何挑戰。

※在2009至2014年期間，有約400億令吉外資流入大馬，如今流出是很正常的發展，國行早有準備。

※很多事情在控制範圍外，我們只能管理好能力範圍內的事務。

※大馬暫時沒有調整隔夜政策利率（OPR）的必要。

※大馬家債雖高，但已開始放緩，而且壞賬只有1.5%，顯示貸款者都有能力還債。

※美國稍微調高零利率，不會使經濟成長再次脫軌，對大馬來說亦是好事，因暗示經濟已回穩至能承受升息的程度。

※大馬目前處於“調整期（Period Of Adjustment）”，政府和人民都該做出相應調整，節儉為上。

※眼下問題即使解決了，未來也還會有新問題出現，“未雨綢繆”才是長期該做的事。

 

後話
潔蒂，我們敬重您

一個人談話的內容、用詞，乃至回答問題的重點、反應，常會多少透露出說話者本身的內涵與實力，這是筆者在採訪生涯中的體會；就這點來說，潔蒂肯定得高分。

老實說，採訪潔蒂不是第一次，這位享譽全球的女總裁，向來以思路敏捷、言語精準、知識淵博等特質讓筆者印象深刻，曾親自與她交談的人，就會曉得她為何能在全球金融界享有如此高聲望。

連當16年總裁、連續12次獲“A”評價、率領大馬安渡兩次經濟風暴；時至今日，潔蒂已無須再證明甚麼，時間和紀錄足以替她解釋一切。

再過6個月，潔蒂的總裁任期將會屆滿；若她選擇不續約，把更多時間留給自己和家人，那麼，這次專訪或許就是潔蒂以國行總裁身份所做的最後一次專訪。

以後再見，她可能成為作家，也可能選擇當位平凡的老奶奶，在家安享天倫。

但是，她對國家的貢獻，及人們對她由衷的敬重，不會改變。（星洲日報／投資致富‧紅人館‧文：李三宇）